女兒剛上小班時,我正好有機會去南京大學脫產學習。孩子爸爸怎么都學不會扎辮子的方法,看著女兒蓬亂的頭發馬上就要無人幫著打理,無奈之下,我心一橫,決定把她的長發剪了。
家里安頓好,我才安心去南大報到。學習了一個月后,我第一次放月假回來,趕緊去幼兒園接女兒放學。那是我第一次離開女兒那么久,只見她怯怯地站在幼兒園門口,不肯走近我,有些生疏。我便一把將她抱起,她稍一愣神,隨后反應過來,伏在我的肩上咯咯笑,開心地告訴我說,她會自己扎辮子了。我這才注意到,女兒頭發又長長了,她給自己扎了羊角辮,雖然頭發的中縫七彎八岔,兩條辮子也一高一低地耷拉著,但一個幾歲的孩童能自己動手扎成這樣,已經很不容易了。
第二個年頭,南大的學習結束,我重返工作崗位。為了以全新的面貌迎接工作,我打算換個干練的發型。
那是個星期天,我帶著女兒一起去的美發店。她聽說我要剪掉長發,立馬大哭起來,說什么也不讓美發師下剪,還一次次推開美發師,拉起我要回家。我實在想不到她反應這么大,只好把她摁在懷里,請理發師把我頭發先剪短了。
其實,我心里也不是滋味,昨天的我還是一頭長發,一襲長裙,宛如一名清純的大學生;今天,一身職業裝,一頭短卷發,精神了,干練了,但像長了十歲,那么陌生。
那個剪發的下午,女兒就一直捧著我剪下來的頭發,滿臉淚痕,一言不發。
女兒對長發的喜愛一直延續到大學,那一頭蓬松濃密的天然卷發,一直是她的驕傲。大學快要畢業時,有一天她給我打預防針:“媽媽,我也長大了,以后我的發型、服裝都要自己做決定??赡芘c讀書時很不一樣了,你要做好心理準備哦?!?/p>
那之后不久,女兒便就業了。工作性質決定了她每天都要為新聞奔走,晚上時常加班趕稿,有時周末也得不到休息,所以我也鮮少去見她,怕打擾她的工作。
一個周末,女兒打電話給我說:“這周又沒空回家,周六要去南京大學采訪,媽媽,你要不要過來看看您的母校呢?”我想了一下,二十年了,是該回去看看了,便跟女兒約了個時間。下了火車,我坐地鐵直奔南大隨園校區。
我剛站穩,一雙手從我脖子后面繞了過來。回頭一看,我怔住了,眼前這女孩,齊耳短發,透出男孩子的英氣,一身牛仔裝小白鞋,干凈利索。我急切地問女兒:“你啥時候把長發剪了?”她笑著說:“太忙了,沒空打理,三個月前,下狠心剪啦!”聽到這個回答,我的心莫名地疼了,想起小時候女兒為留長發哭泣的模樣,想起自己初入職場時剪了的頭發,內心百味雜陳,一時之間沉默起來。
這無端的情緒忽然襲來,讓我和她都不知所措。
過了片刻,女兒平緩了情緒,拉著我說,媽媽,只有半小時陪您,等下還要工作,我們趕緊進校園,有事回家再聊。
她陪著我,一起去看了我當年的宿舍、食堂,又去教學樓看了看,走在落英繽紛的校園里,她幫我拍了一組照片。半小時很快過去了,女兒急急忙忙地趕去采訪,目送她離開的身影,我陷入了沉思……
這或許就是親子之間無形的傳承,彼此的感受也在這一刻有了奇妙的調換。此刻的我,深深地理解了她,就像當年小小的她,坐在理發廳的小凳子上,忍著眼淚接受了我的新形象一樣。
作者:夏儒靜
來源:揚子晚報
圖片來源:視覺中國